她在枝头笑

万事皆难,众生一般苦,何不寻欢

【衙映】沉默的刀(上)

【大宋少年志】,韦衙内X薛映

短篇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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韦衙内有一把刀,他八岁时心血来潮去库房里挑选出来的。刀身漆黑,刀头却是钝的,似乎还未开锋,看起来平平无奇。

这样平凡的刀本不应该出现在太尉府的库房内的,便是韦太尉也想不起来它的来历,最后也只是摆摆手让他带走,莫要贪玩伤到自己。

衙内很喜欢它,一抱上手便舍不得撒开。刀太沉,他的小腰板还别不动,只得遣人做了套筒,将刀装入,威风凛凛的背上,自觉自己也是个十分帅气的侠客。若非摄于太尉威严,便是吃饭时他也不肯放下。入了夜睡觉,衙内将它塞进自己的被褥里,摸一摸它,再为它盖上被子,留出个刀柄在外头,他贴着刀柄沉沉睡去。

深重夜色里,月色的光亮被阻隔在紧闭的窗扉外,外间的侍女已然睡熟,只留下一盏灯半昏半黄的照映着一室安静。

昏暗的光线里,一团黑影渐渐在韦衙内床前凝聚,渐成个人影,小孩儿模样,一身黑衣,额上围了头巾,头发短短的向上竖起,仿佛一个刺猬。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韦衙内,看他睡得口涎横流,接着咂摸几下嘴,“叭”的亲在刀柄上。

小孩儿的脸顿时黑了。

但他什么也没做,仍是静静的站在床边瞪他,直到鸡鸣起,天渐放亮。

韦小衙内这一觉也睡得十分香甜,晨起时竟破天荒的没赖床,倒叫仆役们惊奇。

衙内此时的生活远比之后要乏味的多,早膳之后就得去上族塾。说是上学,可他将书一立,闭着眼跟着众人摇头晃脑假装念书,晃着晃着便张着嘴睡了去。或是揣了一兜零嘴,借着书本遮挡,卡嚓卡嚓吃的起劲。先生们因他爹势大,也并不如何管,多是训斥几句或叹息一声,也就随他去了。

衙内背着的刀初时倒是引起了一阵小骚动,都是群毛头孩子,家中长辈又不需他们日后上战场杀敌抢功勋,怕伤着了,平日里拘着不让碰刀剑,乍一见,都十分感兴趣,纷纷凑上来围观。

“只许看,可不许碰!”衙内事先警告一番,才小心翼翼的解下套筒,将刀抽出刀鞘,成功引得一众人咋咋呼呼叫起来。他禁不住的咧嘴笑起来,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,随后又故作矜持的抬高了头,生怕人看不出来他那股子得意劲儿。

这刀,看,他也只肯给看一眼,很快又收起来,宝贝的跟什么似的。

黑影凝成的小孩儿对着他皱起了眉,有些嫌弃。

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八年,到衙内知人事的时候,开封四大纨绔之首的名号已经被他坐得响当当了。他亦不以为耻,镇日打马游街,犬马声色无一不得,只到底还有些分寸,不敢做些太出格的事。

那日春色正好,衙内往郊外去踏青。护国寺里桃花浓,往来的小姐少爷们几乎踏平了那一片地,嘤嘤燕语,融融日光,织就了一幅盛世安稳的美景。

衙内一人独占了一个亭子,歪靠着亭柱眼不眨的看来往的小娘子们,两只大狼狗蹲在他脚边吐着舌头,随行的侍从殷勤地端着果盘糕点伺候菩萨似的服侍着他。但凡有不长眼的胆敢踏进亭子一步,不消侍从们呵斥,大狼狗倒一骨碌先爬起来,龇着尖利的犬齿就嗷呜嗷呜的嚎叫起来。

衙内看了半会子,已觉无趣,小娘子虽多,却没多少绝顶好看的,他挥挥手便要打道回府。

却听不远处一声娇呼,是一名村姑叫人不小心撞了,此刻狼狈的跌坐在地,她似乎伤了脚,几次撑着地想站起来又跌回去。撞她的人也不知躲去了哪里,周围又多是富贵子弟,只围着瞧个热闹,嘻嘻哈哈议论着,半日也不见人搭手扶一把。

韦衙内嘴角微微下压,随后对着随从道:“扶她进来。”

那村姑似有所觉,在他看过来时抬起了头,一张芙蓉面,两弯含情眸,菱唇翘鼻,好一个俏娘子!

韦衙内眼睛都亮了。

他双手抚头整了整发型,脸上的不耐尽去,殷切的走到亭子边伸出一只手,笑出一口白牙两窝漩,道:“小娘子当心。”

走近了瞧也是雪肤凝脂,全无瑕疵,妙哉!

小娘子约莫有些害羞,只腼腆一笑复又垂下头去,手却是从善如流的搭了上去。

韦衙内握着小娘子鲜嫩的细手,心下忍不住又是一荡。

他二人在亭中相聊甚欢,最后衙内提出送她回家,她也并不拒绝,羞羞答答的红着脸不说话。

小娘子家住得偏僻,他们走了好一段路才见到了林子深处的人家,墨瓦白墙,墙头爬了蔷薇,艳红粉白簇簇拥拥开得好不热闹,屋上一缕细烟袅袅升起,隐约能听到内里有女子的嬉笑声。

“天色已晚,恐夜路不好走,衙内不如……留下来?”小娘子咬着下唇,撇开头去,半张脸都飘了红,最后几个字声若蚊呐,几乎叫人听不清。

韦衙内看了看这青天白日,做作的推拒:“这不太好吧。”

小娘子嗔他一眼,声音轻轻细细的:“家中只我与几个姊妹住着,衙内怕什么,我……我还能吃了你不成。”

恰此时,紧闭的柴门从内打开,几个女子手挽着手走出来,虽都只着荆钗布衣,颜色却个顶个的好。一见他二人立在门边,俱都掩嘴笑起来,嘻嘻笑道:“你半日不归,原担心出了意外,不料是和情郎卿卿我我不舍分别。”

“这有何难的,公子留下便是,也免我幺妹相思苦。”说着便伸手来牵韦衙内。

可美了衙内,被这一群莺燕围着,满嗅脂粉女儿香,晕乎乎连自个儿是谁都险些忘了,只觉牵着自己往前走的那只手酥软无骨,温腻如美玉,心神荡漾,三魂都去了两。

眼见着就要被引进了门,一声尖锐的刀器破空声突发而至,锐利的凶器擦着衙内的发冠飞过“咚”的插入门扇。一拽一拉,衙内眼前天旋地转,尚未反应过来已被人拦在身后。

是个少年,身量比他低,一身黑衣,额上裹了头巾,短毛刺猬似的竖起。他腰别双刀,横跨在他身前,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站立着。

莫名其妙。

“喂!”韦衙内推着他的肩不满的叫道,“你干嘛呢!”

黑衣少年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,刀一般锋锐的凶眉下双眼沉静而坚定。

衙内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,声音也弱了下来:“干……干什么?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怂,他赶紧又挺了挺胸膛,大声道:“知道我是谁吗!知道我爹是谁吗!”

少年没理他,只是对门口的几个女子道:“别动他。”

“喂——”衙内往前踏出一步。

少年的刀稳稳的停在他的脖子前,只差那么分毫就能割裂皮肤,衙内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刀的。他吞咽了口口水,侧眼偷偷去瞥少年,少年目视前方面不改色,余光都不赏他一个,他小心的、试探的把脖子往刀上伸了伸。

少年握着刀的手稳如磐石。

韦衙内讪讪的缩回了脖子,往后又退了半步。

对面的小娘子拿巾帕压着嘴咯咯咯笑,娇声道:“小公子怎得如此凶悍,可吓煞人家了。”

韦衙内被这一搅和,什么兴致都没了,闻言觑她一眼,把着自己宽大的衣袖低声嘟囔:“被吓到了还笑,傻了吧。”

小娘子笑不出来了。

她冷着脸,眼神仿佛要吃人。“两位既然已经到了这,还是别走了。”

说话间,几位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已经围了上来,个个面色不善,目露凶光。

迟钝如韦衙内也感觉到了不妙,他扭头就去呼叫自己那一帮子恶仆,一扭头才发现他们已经横七竖八倒在不远处的树底下了。

“不是吧,什么情况啊?”

“站在我身后,不要动。”少年低声嘱咐。

和他看起来就很不高兴的脸相比起来,他的声音软和许多,奶声奶气的,竟还有些可爱。

韦衙内看了他一眼,又看了一眼,对上对方看傻子的视线,顿觉自己想多了。

小娘子显然对他们毫无畏惧的情绪很不满意,招呼都不打的攻了上来,好在少年身手了得,即便以一敌众也不落下风,两把刀挥得虎虎生风,将她们尽数拦住。

双方缠斗许久,都已显出些疲态,这并不是什么好事,对方人多若是趁机采取车轮战,己方唯一的战斗力必然落于险境。韦衙内只这么随意一想,就见其中一个小娘子正慢慢挣脱战斗圈,站在外围朝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冷笑。

不是吧!韦衙内捂住嘴,无声的哀嚎。

少年显然也发现了她们的目的,他的面上满布汗水,身体感到疲惫,双眼却因为战意熠熠发亮,像两颗罕见的黑宝石,逐渐被打磨出闪耀的光华。

他横扫一刀短暂逼退众人,提起韦衙内的后衣领将他往后奋力一抛,正巧扔在他那群恶仆躺尸的身体上。

“走!”他吼道。

“怎么可能走啊!”韦衙内吼回去,也顾不得摔痛的后背,一骨碌爬起来顺便将摸到的木棍抵在身前,他怕自己跑回去平白拖了后腿,也不敢靠近,只寄微渺的希望于这群女人赶紧累趴下他好拉着救命恩人跑路。

“公子何必呢?”一声轻轻的叹息自他身后传来。

神经紧绷的韦衙内像只被吓到的猫般猛地跳了一下,“嗷”的惨叫——他咬到了自己的舌头。

泪眼朦胧的视线里,那个脱离了战圈的女人正朝他巧笑倩兮,温温柔柔道:“我们本不愿如此的……”

韦衙内的眼神却越发惊恐,上下眼皮狂闪,连话都说得含糊不清:“老老老老老……”

女人又靠近一步,笑:“公子说什么?”

韦衙内终于承受不住这冲击,闭上眼猛然一棍挥了过去。

重物撞击的声音如此清脆,又如此沉重。

韦衙内不敢动,也不敢睁开眼。

直到握着木棍的五指被人掰开,少年奶气的声音带着安抚响起:“好了,松开吧。”

“它它它它们呢?”韦衙内闭着眼问。

“都死了。”少年的声音毫无波澜。“几只鼠妖而已,怕什么。”

韦衙内闻言慢慢睁开一条缝环视一圈,果然见不到那群人身鼠头的妖怪了,他终于松了口气,后怕的情绪一涌上来,他连站都站不住了,腿一弯就往地上坐去。

哪晓得屁股刚落了地,他又惊叫一声弹了起来。

“你又怎么了?”少年问。

韦衙内看了眼距离自己不远被爆头的黑老鼠尸体,讪讪一笑,往少年身侧靠了靠,捉住了他一截腰带,道:“对不住啊,人生大起大落,我一时控制不住。”

少年睇他一眼,去剥他的手,道:“我要走了。”

“别呀恩人!”韦衙内干脆一把抱住他的腰,惨嚎。“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!”

少年指一指地上躺了一圈的人,道:“你同他们一起。”

“这群废物顶个鬼用!本衙内跟他们一起还指不定谁保护谁呢!”

“你松开!”

“不放!死都不放!”

少年拖着大型人偶走了两步,终于忍无可忍,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砍晕了韦衙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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